夏末的正午时分,艳阳高照,天空万里无云。
既没有像盛夏那样过于燥热的空气,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猛烈阵雨,今天无论如何都能称得上是好天气。
然而,对于一个被放了鸽子还不得不在原地等待的人来说,即使再好的天气也不能减轻一丝内心的郁闷。
今天是轮回的第三天。昨天,我依照约定在学院操场的一角等待女孩的到来,可是我足足等了四个小时,女孩仍然没有出现。然而,不明白到底出现什么问题了的我也没有任何办法,只能今天继续站在这里等待。
“唉……”
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这到底是怎么了?难道女孩那边有什么突发状况吗?
我为了缓解焦虑的情绪,半开玩笑地自言自语道。
“……生理期?”
“你说什么?”
女孩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响起。
我被下了一大跳,转身,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身后。
“你……你怎么过来的?”
“怎么过来?我们作者,可以从神界传送到下界的任何一处想去的地方。话说回来,你刚刚说什么来着?好像是什么七……”
“别,忘了这回事吧。我什么都没说。”
我选择回避话题,女孩奇怪地看着我,但随即就放弃了追问。她召唤出法杖,创造出一个银色的法阵,将我们两人围起来。
“走吧,我们去今天的故事发生的地方。”
一瞬间,我的视野变成一片纯白。
♢
回过神来,我和女孩儿已经站在了一栋两层楼高的房顶上,脚下的街道空空荡荡,没有一个行人。
“还记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件吗?”
“是拍卖会吧。邪恶的法师想以拍卖会的压轴商品——一个含有大量魔力的宝石为媒介,释放能够将全城人杀死的魔法,最终阴谋被主角所破坏。”
“没错。现在我们脚下的这条路,就是等会儿护送宝石的人要经过的路线。”
“那,我们要怎么干涉?不是说要破坏宝石吗?”
“你……”
女孩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。
“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事情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就是……我为什么昨天没有来……”
啊,果然是这样。
“比起我问,你主动说出来会更好吧?如果都到了这种地步也不愿意告诉我,那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原因吧……至于我嘛,多等一天也没什么损失,实在不想说的话就算了。”
女孩用有些惊讶的眼光看着我。随后,她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。
“你这家伙善解人意有些过头了吧……我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。没错,原因的确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原因,但我还是必须要说出来,因为这和今天的行动方针有关。还有一件重要的事——”
女孩儿停顿了片刻,用有些消沉的语气说道:“这次轮回,很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这个世界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我震惊的看着女孩儿,“不是说要经历起码四五次轮回才能成功的吗?为什么突然……”
“昨天……昨天我和父母又吵了一架。”
“……因为写小说?”
“对,自从上次被发现后,我一边坚持写作,一边还要兼顾学习,成绩有了一些进步,但他们还是不满意,说我要是把写小说的功夫放在学习上成绩肯定会更好,还说我写小说浪费时间,还要没收我的手机,那可是我写作业要查资料用的呀!我和那些说着要写作,结果一拿起手机就放不下来的,意志力不坚定的家伙完全不一样的好吗?总之,在争吵之后我没办法说服他们,而且我当时也很冲动,想要被认可,于是我就向他们说近期一定会有成绩,一定会赚到钱,然而他们还是对我的言论到处挑毛病。于是……在最后他们逼着我做出承诺,如果不在这次征文比赛……也就是这次轮回里获奖,我就必须停止写作,还煞有介事地让我签保证书。情况大概就是这样。”
“……”
我几乎要哑口无言了。
“……就算他们这么说,你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答应啊。”
“‘如果你不签保证书,我现在就去把你屋里的稿子给你撕掉’——我爸当时的原话就是这样。当时情况……我不想描述,反正是该哭的都哭了,该砸的东西也砸了。如果我想在第二天能正常地去上课的话,除了签协议和他们妥协,已经没别的办法了。”
“……好吧,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。那么要怎样做才能在这几天内就成功呢?”
“本来我的计划是我们兵分两路,一个在这里守着一个,去拍卖场那边行动,但现在看来,温和的干扰方法已经行不通了。”
女孩望着脚下的街道。在远方,有许多人慢慢走过来,他们都被天上垂下的银线所控制,想来是神安排的群众演员。马车也马上就要来了吧。
“我打算亲自参与到这个情节中。”女孩说。
“什么?亲自参与?你是说,你要变成故事的一部分?”
“没错。我会通过攻击下面的这些人来强行闯入这个故事,然后在神将我编入剧本之前,做出一些其他事情,让他给我安排这个身份不符合当前行为的逻辑。这样的话,他就会对我的干扰束手无策了。”
……没怎么听明白啊。不过,有一点倒是非常清楚——
“这样的话岂不是非常危险吗?如果哪怕只有一方面没有考虑到,就很有可能被编入故事啊!”
“没错,是这样,但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。”
女孩说完,突然拿出法杖对准了我。银白色的光芒出现在四周,一个透明的光罩笼罩了我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接下来的行动你不需要参加,并且如果留在这里,也可能会有被波及到的危险。我会把你传送回去,如果我成功了就去找你,如果没成功我,也会尽力去和你道个别。”
我被女孩突然行动惊呆了。我本来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她,但竟然找不到我留下来的理由。就这样,周围景色再度变幻,我已经站在了之前等待女孩的地方。
那样真的好吗?
我真的能放得下心,等着女孩胜利凯旋吗?
♢
我站在街道中央,左右两旁的行人来来往往,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。
这是必然的,因为我此刻还并没有进入这个故事之中。
马车从远处驶来,而车上面有着推动故事情节的核心道具——能量宝石。
我缓缓抬起手,能量在手中凝聚,而后迸发。光柱击中了马车,惨叫声与马的嘶鸣声响起,马车在前面炸裂开来。与此同时,如我意料之中的那样,连接在我身上的线突然猛地拉紧。
这是想把我以抢宝石的动机,以恐怖分子的身份编入故事吧。
我拿起法杖,在线的力量增强到不可抗拒之前释放魔法——时光倒流。像是倒放的影像那样,在我的面前,马车的碎片与人残缺的尸体朝着同一个点汇聚,完整的马车再次出现。果然,线力量又猛地减弱了——袭击马车这一事件在时光倒流的作用下已经消失,如此,神就没有理由把我变成反派了。
我再次抬起手重复刚才的魔法,马车再次炸裂。我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飞溅的碎片,想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——没有。时光倒流。再次重复。炸裂。倒流。再次重复,再次重复——终于在第十二次击毁马车时,我捕捉到了我想要的东西——能量宝石。
宝石在念力的作用下飞了过来,我立刻将它用尽全力抛上天空,并用注入了最大魔力的光线去攻击它——要在神反应过来后阻止我之前把宝石破坏。
宝石被击中,而后剧烈地爆炸。我用能量罩将爆炸的地点包住,避免冲击波伤害到地面上的人。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——我转向马车的残骸,并施放范围性的复活魔法,刚刚在马上上被我击杀的那些卫兵模样的人从原地站了起来。但是由于神停止了操控,他们只是呆立着一动不动。
结束了。我这样想道。
由于魔力不足,头部感到一阵眩晕,但还好我稳住了身体,没有倒下去。
我在没有杀死任何人的情况下毁掉了宝石。动机不明,手法不明,即使是神也不可能强行将我编进故事中。
突然,身后传来了掌声。我猛地回头,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,站着一个我未曾谋面过的中年男人。
“没想到你还干的挺真不错呀,高中生。”
为什么?为什么一个人偶会突然向我搭话?他应该是神刚刚安排在这里走动的群众演员才对……
我慌张地向后退了两步,忽然发现在他的正上方处,几根白线正不断闪着光。
“你是……作者?你通过操纵这个人来和我对话?”
“哈哈,猜对了,不愧是你。想必在学校里的成绩也很不错吧?”
男人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,我恶狠狠的瞪着他。
“宝石已经被摧毁,拍卖会的情节还有接下来的所有情节都已经无法再展开了,你已经输了。”
“啊,对,你说的没错。但拍卖会的情节无法进行,这并不代表我就没办法继续写下去了啊。”
“……不可能,就算你可以继续把故事写下去,也只能造出一个要么逻辑残缺,要么无聊至极的故事。你在之前的情节里所设置的大量伏笔,还有一开始为这个情节引入新角色都会因为我的破坏而全部作废,那样的话,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。”
“伏笔?角色?哈哈哈……你果然还是天真得太彻底了,高中生。你知道男主角现在在哪里?在干什么吗?”
我不知道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按理说,他应该知道我已经经历过许多次轮回,会对一切情节了如指掌,为什么还会问这种问题?
“实际上啊——”男人的语气像是期待着我的反应一样,“男主角现在正陪着两位后宫,在天宏学院旁边的商业街逛街,还陷入了激烈的修罗场里呢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男人的口中说出来绝不可能发生的事。
“……你在说些什么?男主角现在不应该在拍卖场里等待拍卖会开始吗?”
“原本当然是这样安排的,可现在宝石不是没了吗?明明无法继续下去,我为什么还要把男主角留在那里呢?”
我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你之前不是写了,说校长安排男主角去拍卖会吗?还有新出场的角色,拍卖会主办商会会长的女儿,还有之前邪恶法师留下的伏笔——”
“那些?全都作废了。”
作——废?
“看来你还是在那对待日轻佳作的态度来对待国轻啊。日轻有完整且全面的产业链,大多以卷为单位出版,这就对小说的前后逻辑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。而佳作就更不用说了。明显暗线 铺垫伏,笔起承转合都很有讲究,然而天火大陆可不是那样——”
他的语气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。
“这个网站里的小说是日更网文,然而相,比于起点文那种以剧情为主要卖点的小说,所谓的国轻更注重以人为中心来展开情节。也就是说,只要一个情节可以展现出人物特性……我就直白的说了吧,要么是男女情爱,要么是装逼打脸。只要有这种情节,故事的逻辑性就可以放在次要的位置。拿我来举例子,虽然我轻易的就把伏笔和什么角色设定全部推翻了,但只要像这样写点漂亮姑娘对主角意乱情迷的片段,再加更个几章,读者也就不会追究了。毕竟,他们看的并不是什么精彩的故事,他们只是想要放松心情而已。”
“别再说了……”
“所以啊,不是我嘲讽你,你要想真写这种剧情向的小说,趁早退出这个网站。国内没有这样的环境,努力学习学习,到日本去留学,把稿子发给日本的文库。只不过,就凭你现在的实力,到了那里反而也会排不上号吧。”
“给我……闭嘴……”
“说到底,什么改变业界,停止轮回,这些都是只有没进入过社会的学生才会有的天真想法——”
前所未有的强力魔法轰击在男人的身上,瞬间,他的身躯被火焰吞噬的无影无踪。身旁的街道受到波及,地面被炸开,砖石四处飞散。火光散去,原地什么都没有剩下。
我忽然感到一阵无力,踉踉跄跄地走到了街边,扶着墙坐了下来,呆呆地看着一地的残骸。
突然,银光一闪,一个人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。
为什么,他回来了?
而且,偏偏是这个时候……
少年看了看损毁的街道,用惊讶的语气问我:“这是怎么了,成功了吗?”
我看了看自己的手,又看向少年。
我什么都没有说,退出了这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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